故事是从这个名叫唐志军的中年男人开始的。他头顶蓬松凌乱的灰白色头发,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,忧郁而富有哲思的目光透过镜片毫不避讳地看向银幕前的你,用时而犹疑、时而确定的语气和抑扬顿挫的嗓音诉说着科学又荒诞的推理。作为《科学探索》杂志编辑部的主编,唐志军几十年如一日地相信地外文明的存在。一次偶然的电视屏幕异样让他确信自己接收到来自外星人的信号,一场路途多舛的西行之旅就这样拉开帷幕。
作为一部民间科幻片,这部影片兼具了科幻片的故事背景、纪录片的拍摄手法、公路片的叙事结构和文艺片的人文内核等众多类型影片的要素,散发出荒诞而又浪漫的独特气质。我认为这种荒诞来源于其独特的理性,是一种看似荒谬,实际上能够逻辑自洽、前后呼应的故事闭环。在影片的情节设定中,手杖、毛驴、外星人等多个意象作为贯穿全片的线索得到了预言般的应验,表明这种荒诞并不全然是荒谬。而恰恰是这种“半吊子”的理性,为整部影片的浪漫和诗性叙事留下足够的空间。
用看似科学的理性主义,探讨生命存在的终极意义,叙写人文主义关怀,是我最喜欢这部影片的一点。实际上,影片有明暗两条主线。明线为唐志军一行寻找地外文明之旅,暗线则是唐志军的女儿在自戕之际留给他的一封短讯“人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?”。罹患抑郁症的唐志军在他人的眼中有着“神经质”的气质,然而除了执着追求外星人的踪迹,他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。在他的眼中,电视机屏幕上的雪花点“不是普通的雪花点”而是“宇宙的余晖”。孙一通成长于残缺和悲惨的家庭,不愿从头上摘下来的“铁锅盖”和唐志军身上那种超乎寻常的执拗可以说是相得益彰。然而他并不悲观,他爱写诗,喜欢语文而不喜欢有着确定答案的数学。“把麦穗摔打成灰,在幽深的咀嚼中,大雪过境,困住风的气球开始斑斓的远行”,孙一通写了一首又一首的诗,用带着四川乡音的认真严肃的口气念着这些诗,和唐志军一起找寻着问题的答案。这问题看似是一个未知又理性的科学发现,实际上是披着科学外衣的人文议题。
导演在用电影讲述故事的时候,不是通过情节或是角色的言行生硬地把自己的价值观灌输给观众,而是抛出问题来引发观众自发的思考,这与我以往观看的很多影片是不同的。片中并没有直接点名孙一通的身份,然而在我看来,他就是外星人。在孙一通消失之际,唐向孙道出女儿的疑惑,而孙又以外星人的问题反问唐“如果我们也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呢?”。来自地球、地外的两者虽然分别属于不同文明的一员,却道出同一个疑问,点明和升华了全片所探讨的存在命题。在影片的最后,唐志军打开写给女儿的信,然而他却哽咽着流泪了,没能吐出一个字。这种隐忍又含蓄的表达,在我看来是唐志军已经走向自愈的标志。
至今,影片的最后一幕仍令我记忆犹新。镜头推向地球之外广袤无垠的的宇宙,在星球之中穿梭,一条橙色的DNA分子状星云就这样赫然浮现在眼前。我想,生命的存在本身是否就是一首荒诞又浪漫的诗?因诞生的偶然性而荒诞,因延展的不确定性而愈发浪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