潜行三四里，暗染衣袖襟。一场春华秋离，明露穿断亭。
我曾经一度困惑于夜晚的道路上，灌丛的茉莉和头顶的玉兰将我困在香味的牢笼中，溪流穿过墨色的风。我晕乎乎地醉倒在花坛边缘的石凳上，却发现水仙也卧倒在我身后。
“香”是什么？
据说，南唐后主李煜把鹅梨与沉香一起放在火上蒸，梨香浸入沉香，“鹅梨帐中香”由此而来。
“奢华的香。”我想。但如今在购物平台上，几块钱就能买到一瓶“御造同款”的鹅梨帐中香，甚至还多送你一瓶“二苏旧局”。古法制的香被现代工业的生产线步步分解，有时甚至分不清那所谓的“古法”是否仅是那流水线上的步骤换了个称呼？
提及现代的香，许多人的第一反应便是“香水”。无数次路过商业街的精品店时，或是在柜台，或是在橱窗，我总能看见那陈列在上百元、甚至上千元的标价牌后包装精致的香水瓶子。我从未闻到过那昂贵标价后的香水味道，但是它们往往有着美丽而复杂的名字，用花卉和水果的名称堆叠，用海洋和天空的意象赋名。在瞥见那些我从未见闻过的花果风光时，我会好奇它们的香味是否和它们的名字一样具象。于是我偶尔会走进店里，买上一瓶标价最低——十元——的香体喷雾，回家后喷在空荡荡的桌面上。但新的困惑却再次到来：诸如“英国梨”或“小苍兰”，它们闻起来的确是这种味道吗？
也有“香”侵入我们生活的角落，被视为不可或缺的日用品。我最熟悉的“香水味”来自六神花露水，在夏天时我宁愿它侵占我的鼻腔，也不愿任何一只蚊子靠近我。我最亲切的“香水味”来自佛龛前日日燃烧的香炉，那香味仿佛覆在缕缕升起的白烟上，附带着寺庙的寂静。我乐于去闻见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，也乐于去闻见晾晒后被褥上特有的“太阳味”。在繁忙的生活中，一些“香”盘踞在各类产品上，又和这些产品一起占据了人们的生活，成为了我们生活习惯的影子。
还有一些“香”，它们来自可遇不可求的景致，来自一年一度的重逢。每年二月，梅亭品红、粉、淡粉、白颜色的花便层层叠叠地晕染开来，那股“梅花香”也端庄而冷淡地裹挟着路过的每个行人。我的一个朋友痴迷于梅花香，甚至心心念念想要折一梅枝携香入室，但好在其心中的文明规矩还是约束了双手，不至于被梅香勾去了。
某次，我去游乐场体验了一番“海盗船”，被那上翻下覆的游乐设施弄得头昏脑涨，于是在同伴们三两成群地寻找下一个体验项目时，我远离人群，仰躺在路边安静的花坛沿上，迷迷糊糊、半梦半醒间，一团浅淡又怡人的香笼罩了我，驱退了我咽喉腹脏内的恶心感。那香安静得不该出现在热闹的人群中，清甜得不适合欢腾的场景。我侧过头，斜眯着眼，在游乐场闪烁而刺目的霓虹灯光中，看见了水仙纤长的茎秆和白色的花瓣。
“香”是什么？
它是工业流水线上的产品，也是匠人精心制造的孤品；
它是昂贵标价后的奢侈品，也是人人都用得上的必需品；
它是长年累月的习惯，也是难得一遇的佳景。
暗访层林，涧涌潭光。独生清华，俯采兰芳。
氤氲华师
